在我试图理解加缪所谈及的荒谬、自杀、意义等等命题时,我接到了表弟维维自杀的消息。
他36岁,在2017年3月13日自杀身亡。
在这天,表弟因为身体不适,姨妈带他就医,医生当时告诉姨妈表弟的抑郁症很严重有自杀倾向,让她带表弟转诊,尽快接受抗抑郁治疗。
然而表弟没有机会接受治疗了。就在这一天,姨妈和表弟离开医院后,姨妈让身体不适的表弟先回家,当时他全身没有力气不舒服,所以姨妈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她则去菜市场买菜打算做饭给表弟吃。
当姨妈买菜回家时发现家里门被反锁了。她联系了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大门打开,发现表弟把自己的房间门也反锁了。当他们最终打开表弟的房门时,发现他已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他离开了人世。
维维的遗体在3月14日早晨火化,后事被草草地处理完毕。原本我和另一个表弟本打算过去参加维维的葬礼,见他最后一面。但姨妈拒绝了我们,她不想看到我们。
目前姨妈拒绝我们去她所在的城市看望她。她说没有精力,而且看到我们这些小辈子会让她想起维维。她也拒绝了和妈妈和舅舅的探望,她表示自己有纾解苦痛的途径,让我们不要过去添乱。
目前我希望过一段时间,我们能参加维维的下葬仪式。再一次见到他大约只有在他的墓碑前了。
我理解姨妈希望尽快翻过维维死亡这一页的心情。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应该避开阅读“自杀”“荒诞”这些“不详”的话题,转而看看快乐的娱乐节目,每天哈哈哈哈笑上一通,然后告诉自己生活风平浪静、充满了希望和快乐。
然而这还是太蠢了,我没办法欺骗自己说死亡不存在。是的,生活就是艰难的,我们不应该无视这些苦难,装作一切都安好的模样,当然也不能告诉自己说每一天都只有苦难没有幸福可言。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生活是两者的混合物。
我有难过得要死的时候,空虚的时候,无奈的时候,苦不堪言的时候,但我也有幸福的小时光。
避免谈论死亡/自杀,并不能增加人的幸福感,反而徒增虚无。
所以下面这些早已写好的读书摘记我还是发了出来。维持一种按部就班的行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也是必要的存活之道。
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有些人自杀了,有些人还活着。至于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活着,如何活着,便是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
是的,在宏大的命题里,我们“今日不知明日事”,但是我们尽其可能地活过每一个今天。
又及,抑郁症需要及早介入药物治疗,不要有任何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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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反对肉体上的自杀,也反对哲学上(形而上)的自杀,他主张人应该怀着清醒的荒诞感去“义无反顾地生活”、“尽其可能地生活”,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生活得最好而是生活得最多。”当然,这种所谓的“量的哲学”并非教人苟且偷生或逆来顺受,它只是告诫人们要清醒地面对人的命运,不要为盲目的希望和渺茫的未来而放弃现实的生活,或者逃避,或者弃世,或者跃入神的世界,因为“地上的火焰抵得上天上的芬芳”,或者用莫尔索的话说,神父的“任何确信无疑,都抵不上一根女人的头发。”
西绪福斯也只是怀着轻蔑接受了神的惩罚,他的反抗不是拒绝,而是以主动的承受使神的惩罚落空。他在内心深处渴望着幸福和理性,而世界给予他的却是沉默和神秘,如一堵模糊而不可穿透的墙,这样,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呈现出不可理解的荒诞。在这一出悲剧中人与世界始终是矛盾冲突的双方,而荒诞既是两者会面中的产物,也是两者互相联系的唯一的纽带。
使加缪认定,不能通过取消其中的任何一个来取消其余两个的存在,既不能通过取消人(例如自杀)来取消荒诞,不能通过取消(如否定世界)来取消荒诞,而取消了荒诞,则意味着取消了人与世界的联系。因此,加缪说:“活着,就是使荒诞活着。”幸福和荒诞是同一块土地上的两个儿子。【以上三段段话引自郭宏安的《从蒙田到加缪》】
西绪福斯神话 荒诞与自杀002
荒诞与自杀
本文的主题正是荒诞和自杀之间的这种关系,自杀作为荒诞的一种解决的确切手段。
原则上可以确定,对一个遵守常规的人来说,他信以为真的东西应该支配他的行动。因而相信生存荒诞的人就应该以此来左右他的行为了。明确地、不动虚假的悲怆感情地自问这一现实的结果,是否要求人们尽快摆脱一种不可理解的状况,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好奇心。
当然,我这里说的是那些打算和自己取得一致的人。
这个问题用明确的语言提出来,可以显得既简单而又难以解决。但是,简单的问题带来同样简单的回答,明显导致明显,这样的假设却是错误的。
首先并且把问题的措辞颠倒一下,如同人自杀或不自杀,似乎只有两种哲学的解决办法,一种是“是”,一种是“否”。那就太妙了。
但是,还应考虑到那个总提问、却没有结论的人。这里我只略带点讥讽味道,因为他们是大多数。我也看见有些人嘴上说“否”,行动起来却好像心里想的是“是”一样。
事实上,如果我接受尼采的标准,他们这样想也好,那样想也好,想的的确是“是”。
相反,自杀者却常常是确信生活意义的人。这种矛盾是经常的。甚至可以说,矛盾从来也没有像在相反的逻辑看来如此令人想往的时候那样尖锐。比较哲学的理论和宣扬这些理论者的行为,这是老一套了。
但是必须指出,在所有拒绝给予人生一种意义的思想家中,除了属于文学的基里洛夫、出自传说的波勒格里诺、处于假说范围之中的儒勒.勒基埃之外,没有人同意他的逻辑直至否定人生。
人们常常为了取笑而提到叔本华在丰盛的餐桌前赞颂自杀。此举毫无可笑之处。这种不把悲剧当回事的方式不那么严肃,但是它最终对当事人作出了判断。
面对这些矛盾和难解之处,难道应该认为在人对生活可能具有的看法和他为离弃生活所做出的举动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吗?在这方面,我们不要有任何夸张。在一个人对生命的依恋之中,有着比世界上任何苦难都更强大的东西。肉体的判断并不亚于精神的判断,而肉体在毁灭面前是要后退的。
我们先得到活着的习惯,然后才获得思想的习惯。在我们朝着死亡的一日快似一日的奔跑中,肉体始终处于领先地位。
总之,这个矛盾的本质存在于我称之为躲闪的东西之中,因为这种躲闪既比帕斯卡所说的移开少点什么,又比他所说的移开多点什么。
致命的躲闪形成本文的第三个主题,希望。对另一种“值得生存”的生活的希望,或对那些活着并不是为了生活本身而是为了某种伟大思想,以致超越生活并使之理想化的人的弄虚作假,它们都给予了生活一种意义,并且也背叛了生活。
这样,什么都把问题弄得复杂了。迄今为止,人们一直在玩弄词藻,装作相信拒绝赋予人生一种意义势必导致宣布人生不值得过,而且这也并非徒劳。事实上,这两种判断之间并没有任何强制性的尺度。只是应该不要被上述的混乱、不一致和不合逻辑引入歧途。
必须排除一切,直奔真正的问题。人自杀,因为人生不值得过,这无疑是一个真理,不过这真理是贫乏的,因为它是一种自明之理。
然而,这种加于存在的凌辱,这种存在被投入其中的失望,是否来自存在的毫无意义呢?
它的荒诞一定要求人们通过希望或者自杀来逃避它吗?这是在排除其余的一切的同时需要揭示、探究和阐明的。
荒诞是否要求死亡,应该在一切思想方法和一切无私精神的作用之外,给予这个问题以优先权。
差异、矛盾、“客观的”精神总是善于引入各种问题之中的心理,在这种探索和这种激情中都没有位置。其中只需要一种没有理由的思想,即逻辑。这并不容易。合乎逻辑是轻而易举的。但把逻辑贯彻到底,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死于自己之手的人就是这样沿着他们感情的斜坡一直滚到底的。
关于自杀的思考使我有机会提出我感兴趣的唯一问题:有一个一直到死亡的逻辑吗?
只是在不带混乱的激情而单凭明显的事实的引导来继续我在这里指明其根源的推理的时候,我才能够知道。这就是我所谓的荒诞的推理。许多人已经开始了。我还不知道透明是否在坚持。
当卡尔.雅斯贝尔斯揭示了使世界成为统一体之不可能时,喊道:“这种限制把我引向自我,在那里,我不再躲在一种我只会表现的客观的观点之后,在那里,自我和他人的存在都不再能成为我的对象了。”
他在许多人之后又让人想起思想已达其边缘的那些荒凉干涸的地方。在许多人之后,大概是这样吧,但有多少急于摆脱困境的人!许多人,而且还是最卑微的人中的许多人都到达过这个思想摇摆的最后的拐弯处。他们于是放弃了他们曾经最为珍贵的生命。另一些人,他们是精神的王子,他们也放弃,但他们进行的却是他们的思想在其最纯粹的反抗中的自杀。
相反,真正的努力在于尽可能地坚持,在于仔细考察这遥远国度的怪异的草木。持久性和洞察力是这场荒诞、希望和死亡相互辩驳的不合人情的游戏中享有特权的观众。这个舞蹈既是基本的,又是细腻的,精神可以先分析其形象,然后再阐明之,并且再次亲身体验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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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确是艰难的。
在宏大的命题里,我们的生活的确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决定把每一个“当下”都活得认真。